《闪灵》作为一部小说改编电影,在上映初期并未得到肯定,包括斯蒂芬·金在内的许多观众对库布里克的大量删改抱有不满。但随着观众认识的逐渐深入,大量的细节被挖掘出来,本片的价值也终于得到了认可。影片展现了现代人平静生活下的暗潮涌动,与此形成对应关系的是远望山庄:表面上宁静安谧,但随着剧情的推进,其中所潜伏的肮脏被一点点揭露出来。从整体上来看,影片的恐惧效果是螺旋上升式的,但真正让观众感到恐惧的并非超现实现象,而是人物自身的转变与异化,在声画的营造下产生了令观众灵魂战栗的效果。
一家三口的故事线
《闪灵》以普通的一家三口为主角,通过声画的冲突暗示着这个家庭中所隐藏的矛盾,并在剧情的发展中将其一点点揭露出来。在影片中父子对话的一场戏,本应是温馨的父慈子爱的场景,背景音乐却掺杂有不和谐的嚎哭和敲击音效,曲调的简单重复与刺耳的金属声营造出一种压迫感,通过这种具有反差效果的搭配,暗示了家庭的矛盾与即将面临的血雨腥风。片中的矛盾主要围绕父子和夫妻两对关系展开,其中父子的矛盾类似于倒置的“俄狄浦斯情结”,父亲逐渐意识到儿子的力量,这使他萌生出“弑子”的念头。这个念头的产生使得影片具备了心理层面上的恐怖效果,远比鬼怪所带来的恐惧感要强烈。
片中的杰克由杰克·尼克尔森扮演,他的面部表情调度在《闪灵》中极具特色:表情往往保持在一个静止状态,然后以微动一眨眼或吐舌头一来表现人物的诡异。这种表演方式在尼克尔森的其他影片中是很少出现的。扮演妻子温蒂的是谢莉·杜瓦尔,她有一双大到失真的眼睛,这个特点使她更能表现出极度恐惧下的人物状态。杰克与妻子之间的矛盾在杰克砍门这场戏中达到了极点,此时画面在屋内屋外之间来回切换,观众也同主人公一起体验着两种极端的精神状态。更令人恐惧的是,这里的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的关系是传统伦理关系中的丈夫与妻子,由此为影片赋予了“恶魔在身边”的主题内涵。
螺旋上升式的恐惧感
影片中的恐惧感是螺旋上升式的,首先从丹尼所看到景象来看,片中多次用“斯坦尼康”来表现丹尼骑着小车在走廊中绕圈的画面,第一次表现丹尼骑车的场景是在一楼,什么也没有发生,镜头被降低到丹尼的高度,观众被动地追随着丹尼。当表现他第二次骑车时,通过二楼的栏杆我们知道了丹尼此时是在二楼,这一次丹尼路过了237房间,通过之前的对话观众知道这间房间有异常,双胞胎姐妹的画面也一闪而过。第三次丹尼来到了三楼,这意味着他的通灵能力更上一层,而这一次他终于直面双胞胎姐妹惨死的画面。三场戏的诡异画面通过丹尼的绕圈一一显露,同时也随着层数的增高而愈加恐惧。
其次是杰克所看到的,他两次进人舞会大厅,第一次他只遇到了恶魔般的酒保,酒保为他提供了一杯酒,当妻子温蒂跑向他的时候,观众只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杰克,意味着杰克所看到的或许仅是一个幻像。而当第二次他进入大厅,却看到穿着华丽服饰的男男女女欢聚一堂,联系背景设定,即大雪封山的山庄,这一幕的情景就使人不寒而栗:如果山庄只有杰克一家三口,那么这些跨时代的“人”又是从哪里来的?杰克轻松自在地融入宴会,意味着他已神智异常。而此时前“看门人”一砍杀妻女的山庄管理员格兰蒂的现身,则暗喻着隐藏在山庄中邪恶而神秘的力量。
一个没有谜底的漩涡
在格兰蒂的引导下,杰克最终开启了灵魂中的恶:杀死自己的儿子,以此传递山庄看门人的“使命”。这一幕的背景是鲜艳的红色墙壁,这种大面积色块的运用从视觉上带给观众压迫感和不适感,也对应着杰克心理的转变。从酒保的酒到格兰蒂的暗示,杰克终于完成了与魔鬼之间的“恶”的传递,使自己由一个父亲和丈夫化身为嗜血如狂的恶魔。最后,在丈夫的追杀下,温蒂看到了一连串恐怖景象。
在这里,温蒂看到的鬼实际上是丈夫的“恶”的变体,这些鬼不仅仅是过去的魂魄,同时也是人性“恶”的投射。当最正常的温蒂也能看到异象时,就意味着“恶”已发展到一个顶点,连续的血腥画面也将恐怖氛围推向了高潮。结尾,噩梦似乎结束了,聪明的丹尼在旅馆外的迷宫里成功逃生,杰克困在迷宫举着斧子冻成了冰雕,母子俩离开了,该划上句号了。但是镜头却重回旅馆,幽灵般游向舞厅,推向墙上的照片,其中有一张1821年的旧照片,照片中杰克与出现过的幽灵纵情狂欢着。这个精彩的结局打破了以往恐怖片形成叙事闭环的常规,令时间轴彻底混乱,将观众抛向没有谜底的旋涡,究竟是杰克在魔鬼的引诱下发了狂,还是杰克就是魔鬼的化身,穿越时间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复仇?
成功的画面构图与置景
在画面构图、置景的安排上,《闪灵》延续了库布里克独特的审美风格,将超自然与现实场景结合起来,追求一种心理现实主义的艺术效果。和《太空漫游:2001》一样,该片中也大量出现放射性的轴线对称的画面,由远及近地营造出晕眩感和镜面感,这种镜头的安排达到了一种聚焦的效果,使观众得以将注意力放在中间主体上,对称的镜面效果呼应影片主题:正常与异常的并置。此外以广角镜头拍摄大厅,使得人物在空旷的场景中愈加渺小,增强了视觉上的压抑感与心理上的无助感。库布里克沿用了《发条橙》中具有反差效果的颜色,旨在营造一种潜意识中的不适感,当杰克进入237号房间的时候,屋内的色调搭配以绿色与紫色为主,这样一种冷暖色调的并置造成了一种视觉上的不和谐感,暗示着237号房的异常,同时也在为接下来的恐怖景象做铺垫。从视觉上给观众以压迫感,使神经紧张到一个顶点。
结语:
关于《闪灵》的争议颇多,评论也偏两极化,但在恐怖氛围的营造与复杂主题的安排上,该片带有前所未有的先锋性,打破了人们对恐怖片固有的印象,这也是时隔多年仍有观众为之着迷的原因之一,它独特的风格和技巧也经常被后人模仿与研究。可以说,库布里克以其独特的天赋再次完成了一部天才之作。